三月十六日青岛
老人
季家桥一个老头儿
跟着他的拐杖走,
背上一个包袱,
牵着他的孙子,
在黄昏里,一步一步
跟着他的拐杖走。
天还是下雪,轻轻的
飘,飘,飘,没有声息,
在四野,前村,后村,
雪还是下,没有声息:
盖住了昨天泛滥起的
平地的潮水;蝗虫
在雪地上跳,细嚼着
染血的烂泥。——都没了。
我记得昨天的薄暮,
两个兵扶着一个
污泥里爬起的老人
痉挛着,奇惨的尖叫。
现在却依旧是白雪
盖满这一片天地;
一朵一朵雪花落在
竹枝上,树尖上,屋上,
那些倒坍的屋上。
从前村,灰灰的两个
抬着一个在雪地上
滴下一瓣一瓣梅花
缓缓的走来,向他说:
“老头子,不要去啊!
也许,今晚上,也许……
日本兵是一群贼,
一群鬼,没有脑袋的!”
老头儿没有听见,
迎着雪地上的梅花,
跟着他的拐杖走,
他要回去,他要回去。
夜,落在雪眼里。
他们走过田塍,走过桥,
转弯,他认识村上的路,
认识每一条河,每一块
石头和它多少的掌故:
多少人坐过的,死了。
可是这桥下,他知道
有一块平坦的稻场,
是谁给掘了一个大坑,
黑黝黝爬着什么似的。
鬼?这儿可总没有
一个横死的。他不信。
总有什么人打这里过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