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野蛮人,往往宽厚时极宽厚,残忍时又极残忍。由直情迳行,而不能节之以礼也。丁令残忍之俗,观其刑法可见。古代刑法,恒较后世为酷者,亦以其任情而动,而不能节其疾恶之情也。《北史·蠕蠕传》:豆仑杀其臣石洛侯,夷其三族。《突厥传》:“反叛杀人,及奸人之妇,盗马绊者皆死。淫者割势而要斩之。奸人女者,重责财物,即以其女妻之。斗伤人者,随轻重输物。伤目者偿女,无女则输妇。财折支体者输马。盗马及杂物者,各十余倍征之。”《隋书》:“盗者则偿赃十倍。”其用刑之酷,可以见其残忍。共动辄以女妇为偿,又可见其视人如物也。
丁令诸族,敬天地、日月、先祖,亦与匈奴同。《隋书·突厥传》:“五月中,多杀羊马,以祭天神于都斤西五百里。有高山逈出,上无草树,谓之勃登凝梨,夏言地神也。”此可见“因高祀高”之礼意,登封所由昉也。《北史·突厥传》:“可汗恒处于都斤山。牙帐东开。盖敬日之所出也。”此类乌桓。“每岁率诸贵人,祭其先窟”。“西突厥亦岁使重臣向其先世所居之窟致祭。”“以五月八月聚祭神。”《北史·高车传》:“时有震死及疫疠,则为之祈福。若安全无他,则为之报赛。多杀杂畜,烧骨以燎。走马绕旋,多者数百匝。男女大小皆集会。文成时,五部高车,合聚祭天,众至数万。大会走马,杀牲游遶。歌吟忻忻。其俗称自前世以来,无盛于此会。”此即匈奴蹛林之俗也。亦重休咎征。木杆可汗与周武帝约婚。武帝使逆女。突厥贰于齐。会有雷风之变,乃许使者以后归。隋文帝之罪状突厥也,曰:“彼地咎征妖作,年将一纪。乃兽为人语,人作神言,云其国亡,讫而不见。”文帝固好禨祥,然唐太宗亦谓突厥“盛夏而霜,五日并出,三月连明,赤气满野,”则必彼中先有此等妖祥之说,然后中国从而摭拾之矣。又其见于《唐书》者:武德元年,始毕牙帐自破,明年而始毕死。天雨血三日,国中群犬夜号,求之不见,而处罗死。“延陀将灭,有丐食于其部者。延客帐下。妻见客,人而狼首。主不觉。客已食,妻语部人共追之。至郁督军山,见二人焉,曰:我神也。薛延陀且灭。追者恐,却走。遂失之。果败此山下。”又回纥人自述其亡国之事云:“唐以金莲公主宪宗女太和公主,穆宗时,下嫁登啰羽录没密施句主毗伽可汗。又三传而为黠戛斯所破。女回纥葛励的斤。别建牙于和林之别力跛力答,言妇所居山也。又有山曰天哥里于答哈,言天灵山也。南有石山曰胡力答哈,言福山也。唐使与相地者至其国,曰:和林之盛强,以有此山也。盍坏之以弱其国?乃诡语葛励曰:既为婚姻,将有求于尔,其与之乎?福山之石,于上国无所用,而唐人愿见。葛励与之。石大不能动。唐人烈而焚之,沃以醇酢。石碎,辇去。国中鸟兽为之悲号。后七日,葛励卒。自是灾异屡见,民弗安居。传位者又数亡。乃迁于西州。语出虞集《高昌王世勋碑》。《元史·亦都护传》采之,而误西州为交州。于内忧外患,一无所忆,而转传此荒诞不经之语,亦可以见其程度矣。《北史·高车传》:“俗不清洁。喜致震霆。每震,则叫呼射天而弃之,移去。来岁,秋,马肥,复相率候于震所。埋羖羊,然火拔刀,女巫祝说,似如中国祓除;而群队驰马,旋绕百匝,乃止。人持一束柳桋,回竖之,以乳酪灌火。”一震霆之微,亦以为祥而禳之,可谓甚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