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太炎的政治思想有一个从改良到革命的转变过程。甲午战争以后,维新变法运动兴起,章太炎“与尊清者游”,参加强学会,出任《时务报》撰述,主张“以革政挽革命”。戊戌政变后,章太炎避祸至台湾,后又到日本,经梁启超介绍得识孙中山,“相与谈论救国大计,极为相得”。不过,这时的章太炎还没有转向革命。1900年初,《訄书》初刻本问世,尚有鲜明的改良倾向。庚子事变发生后,帝国主义列强侵略造成的严重的民族危机,终于迫使章太炎走上了反清革命的道路。有三个事例可以作为这个转变的标志:一是反对上海张园“中国议会”及唐才常自立会的“勤王”宗旨,愤然剪除辫发,并发表《解辫发说》一文,以示坚决的反清志向;二是在《国民报》上发表《正仇满论》一文,公开宣扬反满革命思想,严厉地批驳了改良派的保皇主张,正式宣告与改良派决裂;三是大加删订初刻本《訄书》,删除“尊清”改良的文字,增加排满革命的内容。此后,章太炎不遗余力地积极倡言排满革命思想。
1902年,康有为发表《答南北美洲诸华商论中国只可行立宪不可行革命书》和《与同学诸子梁启超等论印度亡国由于各省自立书》,宣扬君主立宪,反对民主革命。这是保皇派对抗革命的一份宣战书。康文一出,保皇党人大肆宣传。他们将其印成小册子,在海外华侨中广为散发,影响颇大。为了从理论上驳斥康有为的保皇论调,并正面阐明革命的历史必然性意义,1903年5月,章太炎写下了针锋相对的《驳康有为论革命书》一文,对康文进行了逐条驳斥。关于满汉关系与“反满”的民族主义问题,康有为认为:汉族长期以来已经与各异族相混而“同化”,中国已经不存在种族差异和民族压迫,满族没有压迫汉族,甚至还与汉人共享政权,因此没有必要进行“反满”的民族革命。章太炎直斥之为“妄言”,他认为满汉根本就没有“同化”,中国的现状是极少数满洲贵族残酷地统治广大汉族人民,所谓“今以满洲五百万人,临制汉族四万万人而有余者,独以腐败之成法愚弄之、锢塞之”,致使“汉人无民权,而满洲有民权,且有贵族之权”,现在是“民族主义之时代”,只有进行“反满”的民族革命,才能建立以汉族为主体的近代民族国家。关于革命与立宪的关系问题,康有为认为:中国有“圣明”的光绪皇帝,可以实行君主立宪;相反,中国民智未开,“公理未明,旧俗俱在”,不能实行革命,而且革命将导致流血,并招致外国的干涉。针对康有为所谓光绪皇帝“圣明”的论调,章太炎厉斥“载湉小丑,未辨菽麦”。他用铁的事实反诘道:既然光绪皇帝如此圣仁英武,“而何以刚毅能挟后力以尼新法,荣禄能造谣诼以耸人心,各督抚累经严旨皆观望而不辨,甚至章京受戮,己亦幽废于瀛台也?”他认为,光绪皇帝其实只是“仁柔寡断之主,汉献、唐昭之俦”,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而徒具虚名的傀儡皇帝,只不过是“满洲末造之亡君”而已,不可能依靠他来实行立宪。针对康有为所谓中国民智未开的说法,章太炎认为:“人心之智慧,自竞争而后发生,今日之民智,不必待他事以开之,而但待革命以开之……公理之未明,即以革命明之;旧俗之俱在,即以革命去之。革命非天雄大黄之猛剂,而实补泻兼备之良药矣。”针对康有为所谓革命将导致流血的问题,章太炎认为,革命要流血,立宪也不能免,欧洲各国与日本立宪的历史证明:“使前日无此血战,则后之立宪亦不能成。故知流血成河,死人如麻,为立宪所无可幸免者。”针对康有为所谓“革命将招致外国干涉”的观点,章太炎认为:今日中国革命必然要与外国打交道,也难免招致外人干涉,当年日本“覆幕”革命时也面临类似的形势,但结果并没有出现外国干涉的局面,在中国革命的过程中,“运械之事,势不可无,而乞师之举,不必果有”,结果便是“可以利用外人而不为外人所干涉”,这一点是不必“沾沾多虑”的。总之,章太炎认为,如果不进行反清革命,不彻底推翻清王朝的统治,中国就不可能以独立国家的地位自立于世界。“然则满洲弗逐,而欲士之争自濯磨,民之敌忾效死,以期至乎独立不羁之域,此必不可得之数也。浸微浸衰,亦终为欧、美之奴隶而已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