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
因为会嚎春,黎头对我比较器重,有时拍拍我的肩,赏我一支烟,或者一个没吸完的烟头,让我止止瘾。他经常对我没头没脑傻笑一下,没有什么下文。见我胡子长了,觉得我不讲卫生,面容很不艺术,拿来一个牙膏皮做成的胡夹子,定要为我夹胡子。他不知为什么对夹胡子有极大兴趣,曾在很多人脸上操作这种手术,并且享受了充分的快感,因此绝不会放过我这个工件。但他哪里是夹,分明是扯,是揪,是野蛮施工,夹得我的两腮一阵阵麻辣烫,实在痛苦难当。但再痛这也是领导的关怀么,再痛也比挨打要强么,我只能忍着,说他夹得好。
他有时也要我给他夹,指导我操作牙膏皮的技术。奇怪的是,不管我如何夹得重,他眉头都不皱一下,从没什么感觉。
夜晚太漫长,仓里有时会举办晚会,叫化子穷快活一下。他在这时总是把我叫他身边坐下,权当是他的艺术参谋长,行使评审节目的大权。其实这些节目都算不上什么,除了唱唱歌和讲讲笑话,剩下的就是瞎胡闹。一个叫“老猫婆”的走走猫步。一个叫“唐老鸭”的学学鸭叫。一个叫“老鼠”的就在人缝里钻来钻去,在旁人的膝盖下或胯下“打地洞”。一个叫“雄鱼头”的没什么好表演,就在地上翻斤斗,嘴里胡乱吼上一通,听上去不像是雄鱼倒像是林子里的狗熊……这些动物名字都是黎头派定的。他觉得张某某胡某某这些名字太复杂,叫起来也没意思,不如一律简化为动物,或者简化成“收音机”、“电扇”、“楼梯”一类工具,世界就简单得多了。他觉得世界上有动物的名字和工具的名字,就足够了。